1806年,一个矮个子的巨人带着大批军官来到柏林郊外,用马鞭指着一座墓碑对部下说:“要是他还活着,我们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说话的人是拿破仑,而墓碑的主人是腓特烈大帝。这两个人都对德国的发展起了深远的影响。腓特烈其实一生都没称帝,他只是普鲁士的国王,皇帝的称号是人民赋予他的。他做了什么,以至于目空一切的拿破仑会如此评价他?
我的事业后继有人,我死而无憾
在三十年战争之后,德国有一些诸候雄心勃勃,渴望着统一的荣耀之冠落在自己头上。这其中,一个叫普鲁士的邦国显露出来。
1643年,弗里德里希·威廉带着600人马直奔柏林城下,要求柏林市民对自己效忠,他发誓:“我一定要把勃兰登堡—普鲁士建成强权国家”。三十年战争使威廉明白,要想有所作为,就要建立一个中央集权的政权,拥有一支强大的常备军。
在此后的岁月里,普鲁士的历代君王通过承认容克地主对农民的特权,而换取他们对王权的支持,普鲁士建立枢密顾问委员会作为中央权力机构,在城市设立税务委员,并逐步控制城市的行政,而这些行政长官一般都由国王委派,由此建立了一个官僚机构,同时,推行军国主义政策,让容克子弟担任常备军军官,逐渐形成军官集团,官僚机构和军官集团成为普鲁士国王统治的支柱。而普鲁士成为一架强大的战争机器。
同时,历任统治者还提倡重商主义,鼓励工商业发展,利用莱茵河等河流向北方工业国输送粮食,发展贸易,兴办手工业。容克地主们利用“农奴制的第二版”积蓄了雄厚的经济力量。而整个普鲁士的经济实力也逐渐增强。
面对稀少的人口,威廉认为“人是最大的财富”。1685年10月15日,法国路易十四颁布《枫丹白露敕令》,剥夺了新教徒的权利,新教徒大批逃亡。威廉慧眼识良机。仅仅3个星期之后,颁布《波茨坦敕令》,鼓励法国受到迫害的新教徒移居普鲁士。后世公认这是普鲁士崛起的第一步,也是这位统治者最有远见的决策。此后,普鲁士的国王们就一直鼓励外来人口的迁入,特别是允许那些在其他欧洲国家受迫害的新教徒迁入普鲁士,这些人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资本,让普鲁士的快速发展起来。
威廉的儿子仗着老子打下的基础,把8000军队出租给德意志皇帝,其代价是1300万塔勒的巨款和一个“普鲁士的国王”(也就是说只能用于普鲁士地区,在其他实际控制地区不起作用)的头衔,1701年,“普鲁士的国王”加冕典礼举行,腓特烈一世成为第一任国王,整个庆典活动持续了半年。从此刻开始,“统一国家”的意识开始在整个普鲁士滋生。
40年后,也就是1740年5月31日,一位传奇人物登上了普鲁士王座。他是腓特烈二世,他将使整个欧洲大吃一惊。
但在刚继位时,欧洲的舆论并不看好他,人们津津乐道是他们父子的趣事。
腓特烈二世的父亲是威廉二世,祖父就是普鲁士的第一位国王腓特烈一世。威廉二世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他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个穿军服的国王,他跟腓特烈一世的奢侈风格全然不同,他节俭得好似一个守财奴,他抽最便宜的烟叶,哪怕这烟叶熏得王后受不了;即使大臣出钱请他参加豪华的宴会,他也会嘟嘟囔囔地把丰盛的菜推在一边。他一生只有两次向柏林图书馆捐款,一次捐了4个塔勒,另一次捐了5个塔勒,引得所有欧洲王室一片笑声。
但是那些衣着华贵的欧洲国王和贵妇人们并不知道,这位国王把国家一年700万塔勒收入中的600万投入到军队建设中,在他的时代,普鲁士人口居欧洲13位,领土居第10位,而军队人数却居第4位。他创造了一个高度集权的军国主义国家。
威廉一世的高度集权是从娃娃抓起的。他规定容克家族中除长子外的所有子弟都要从小在王家“讲武堂”学习(长子要继承家业),从小向这些少年灌输一种思想:向国王效忠,为国王服务,这是最大的荣誉,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而要获得荣誉首先要讲纪律。他在《战争总则》中说,纪律是“国家的荣誉和生存的基础”。当这些容克子弟真正成为军官后,就不再是容克贵族,他们的薪俸和在社会上的特殊地位都来自国王的恩赐,他们是属于国王的军官,只服从国王的命令,于是,像其他德意志邦国那样,敢于跟国王叫板的贵族地主渐渐不见了。而且他还通过划分征兵区方式,直接让军队从容克的领地征兵,容克在自己的领地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正如威廉自己所说:“我摧毁了容克的权威。”那么建立起来的是国王的权威。
威廉还把这种教育方式推广到全国的学校,学校向军队学习,强调纪律和勤奋,于是无意之中,他成了德意志第一个实行义务教育的君主。而随着他的“教育”,他给整个普鲁士打上了烙印:遵守纪律、服从命令、尽职尽责、讲究精准、勤奋俭朴。军营式的纪律与等级制度支配整个社会生活,“普鲁士精神”成形了,它的公式是专制主义加军国主义。
威廉本人整天泡在军营里,他用操练和体罚来训练军队,他的最高目标是“死尸式的服从”,在普鲁士的军营里,经常看到巴掌与唾沫齐飞、棍棒与鲜血一色,威廉自己也常常下场揍人,粗话连篇。在他的教导下,这些要服役20年的普鲁士士兵除了相貌,其他几乎都一样,同样的姿态,同样的步伐,连士兵头发的长度、胡须的式样都要统一,如果实在不一样,那么也要用黑色染料染成一样。他甚至要求建筑的外观都一样,在波茨坦他要求市民修建同一高度、同一样式和同一颜色的住房,当他发现一个人积蓄了不少钱,就一个劲地鼓励人家盖房子。他用军队的这一套来管理国家,建立总管理处,收全国大权于自己手中,严厉的处罚让所有人战战兢兢,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从上到下充满了服从性。如果看到20世纪前半叶德国军队的照片,就会明白他们出自何处,只是服装的样式不同而已。
威廉太喜欢军队了,他把军官看成“兄弟和独子”,只有呆在军营才会感到全身愉快。他在全德招募士兵。为了按国王的命令把精壮男子弄回普鲁士,跑到其他邦国招兵的人员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为此,周边的一些邦国专门颁布法令,对付这些召兵的人。
威廉还专门组建了一支全部由身高两米以上的大高个组成的卫队,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大高个都召来,为此不惜花费巨资,有时征募一个士兵要花3700英镑,这在那个时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是威廉唯一的“挥霍”方式。但是跟那些把士兵当货物一样租给他国当炮灰的诸侯不同,威廉决不把他的士兵出租,因为他认为士兵对王国来说是无价的财富。他因此被人们称为“士兵王”。
威廉是个沉迷于军队的人,当他的儿子来到世界上的时候,他打算用军队的方式来管理小王子,他安排了一张时间表,从诵读祈祷文到锻炼身体,无所不包。威廉对王子的老师说,“我不希望菲特烈脑子里有无用的玩意。只能教他现代的德意志历史,政治经济学,军事策略,数学,德语和法语。他不需要学习任何16世纪以前的历史,之后的也仅仅是德意志的日耳曼历史。不准教他拉丁语,绝对不需要!”
于是小王子很小就穿着朴素的小军服,一个人睡在一张小床上,稍大一点还要陪父王巡视军营,旁听军事会议,有时就在烟雾弥漫的大会议室里一直呆到深夜。
可是偏偏这位王子情感丰富,跟他的母亲索菲亚王后(汉诺威王室公主,英国国王乔治二世的姐姐)一样,喜欢艺术,爱吹长笛、读小说还有舞蹈,讨厌炮火和军营。为此,威廉大发雷霆,指责妻子把儿子培养成了一个懦夫和花花公子,在无用的消遣上花费太多的精力,不能专注于“男子汉的事业”。他还挥舞着手杖到处追打王子的老师。
父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18岁时,王子实在受不了了,在好友卡特的帮助下,他想逃
到自己的舅舅——英国国王那里去,但是两个年轻人的小把戏瞒不过威廉的眼睛,于是德国历史有名的一幕上演了。
1730年11月6日清晨,在库斯特林要塞的一间牢房里,一个看守粗暴地叫醒王子,并强迫他站在窗户旁边观看血腥的一幕,在要塞的空地上,卡特跪在那里,随着一声令下,刀斧手手起刀落,卡特人头落地,王子面无人色。
被关了18个月后,王子向父亲屈服,服从父亲的命令。而威廉命令他从基层干起,以了解王国的运转。王子的表现令国王满意,于是这次他得到一个军团,而王子也的确精心研究战略战术,也许他依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得承认他具有军事天赋,而他在所喜欢的音乐上的才华就比较普通了。
王子再次让父亲满意,威廉为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公主,但童话中王子与公主的美丽故事没有发生,虽然公主仰慕王子的才华,眷恋着他,但王子却并不喜欢她,两人一生都没有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在情感上,两人一生痛苦,他们没有孩子。以至于腓特烈的姐姐每次到无忧宫来看他,都说“这里简直就是修道院,而你自己就是修道院院长。”而菲特烈则只能一笑了之。
这一婚姻唯一让王子满意的是,威廉允许他在莱茵斯贝格建立属于自己的班底,王子部分地获得了自由,他小心翼翼地操心国事之余,开始组织舞会、音乐会、戏剧,研究文学和哲学。但这次威廉没说什么,因为国王相信王子不会“误入歧途”,威廉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事业后继有人,我死而无憾”。
威廉是一个让整个欧洲王室感到好笑而又迷惑不解的人物,这个国王用全部力量建立起一支8.3万人的庞大军队,但却像一个老妈妈约束儿女一样,不让他们出去惹事,威廉很少使用这些军队为王国谋取地盘和利益。在维也纳的德意志罗马帝国皇宫里,经常拿他做笑料,说他“一直舞刀弄枪,却从不扣动扳机”,威廉的普鲁士在欧洲政治棋局上还只是一个二流的小角色。
威廉在普鲁士历史上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之一,他用自己的方式建立了中央集权的国家,而且赋予这个国家强烈的军国主义传统,这两点使这个国家蕴含着危险的力量,只不过当时的人们并没意识到。其实也并不是威廉不想有作为,在他粗鲁武夫的外表下,有一颗精细的心,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长于内政,在外交和战术上却没什么天赋,一旦调动大军向他国开战,一定会毁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所以他一直在建设,在训练,却把建功立业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子孙。他曾经自嘲自己在欧洲只是一个“边角料诸侯”,但就是这个“边角料诸侯”培养出了一只“普鲁士雄狮”。
国王头衔是一种光荣的苦役
王子登上了王座,加冕成为菲特烈二世,然而他这个国王当得不很情愿。后来,一位大臣恭维他的功绩,菲特烈回答说“您不了解我,当国王实在不是我的愿望,音乐家或是诗人才是我的追求。”
腓特烈一生没有子女,生活简单,自嘲是“欧洲最寒酸”的君主。他的全部精力用于建设国家和军队,在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缝隙中拓展疆域。
他以德意志特有的严谨履行一个国王的责任,虽然对他而言,“国王头衔是一种光荣的苦役”。但刚一上台他就表现出了不逊于乃父的才干。
菲特烈二世实行开明专制,约束军队,不得扰民,禁止强征青年入伍,在军事学院不许虐待新生,他还把父亲的高个子卫队遣散,因为他认为军队是富有效率的战斗单位,不需要装点门面。他开设公共粮仓,降低食品价格,成立贸易工业部,促进生产和商业的发展。他延续父辈政策,吸引新教徒进入普鲁士。他允许新闻出版界享有更多的自由,他希望人们认为普鲁士是一个启蒙运动的典范。
从威廉的高压下解脱出来的普鲁士人民欢呼这一崭新时代的来临,但人们没想到,最先来临的是战争。
在菲特烈登上王位的同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的领袖查尔斯六世驾崩,他的女儿特蕾西亚继位,消息传来,菲特烈直觉地感到机会来了,他不顾大多数大臣的反对,以女性没有继承权为借口出兵奥地利,他的目标是哈布斯堡家族控制下的西里西亚,这一举动很大胆,但并非不可行,因为特蕾西亚的女性身份,使欧洲很多国家找到了干涉德意志内政的机会,菲特烈利用这种心理,与法国结成盟国,解除后顾之忧。
但是菲特烈的动机并不那么单纯,28岁的青春热血在他身上沸腾,在他写给好友的一封信中说:“我正处于血气方刚之年,我追求荣誉。我的朋友,我不向你隐瞒。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在一种神秘本能的推动下。我希望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彪柄青史!这是多么大的满足啊!它引诱我去做一切。”
因为菲特烈的动机不纯,引起后人对他的批评,但必须承认他选择的时机还是合适的,他进行的外交铺垫也很到位,而且他手里还握着父亲训练出的虎狼之师。于是没有任何悬念,菲特烈一举成功,占领西里西亚。但战场上残酷的厮杀与鲜血横飞的场面,让第一次见识的菲特烈受惊不小,他对一位将军说:“战火让我感到头晕目眩,我把指挥权交给你,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西里西亚当地居民多为新教徒,对普鲁士有认同感,而天主教徒知道他对宗教的宽容态度,也并不反对他的统治。在各国的压力下,特蕾西亚只得承认菲特烈的统治。
但是这场战争并没结束,三年后,特蕾西亚缓过劲来,在英国人的支持下,她决定夺回西里西亚。此时普鲁士处于下风,国库空虚,军队疲惫,而法国盟友被英国人牵制。欧洲王室普遍认为普鲁士输定了,但菲特烈的精彩演出让欧洲王室第一次估计普鲁士的力量。
菲特烈诱敌深入,在运动中寻机歼敌。
1745年6月4日,当奥地利与萨克森联军打算伏击普鲁士军队时,腓特烈当机立断,打破传统战争规则,派骑兵向山上的奥萨联军侧翼发起攻击,彻底打乱对方的作战计划,经过一天苦战,普鲁士胜利。
两天后,奥萨联军整军再战,以两倍之众猛攻普军,菲特烈再次袭击对方侧翼,获得胜利。奥地利无法承受这一系列惨重的失败,只得求和。普奥签订德累斯顿条约,承认普鲁士对西里西亚的占领,而菲特烈则同意选举特蕾西亚的丈夫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一条约让普鲁士的疆域和人口一下增长了30%,而且西里西亚比普鲁士任何地方都富饶。
菲特烈的表现让整个欧洲大跌眼镜,打算看他笑话的欧洲国家开始重新估量菲特烈和他那令人生畏的军队,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周边国家没人愿意看到在欧洲腹地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强大的战争机器,欧洲的政坛暗流涌动,各国的政客和外交使节们窃窃私语。
不过此时的菲特烈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当他带领大军凯旋回柏林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市民突然高呼“菲特烈大帝万岁”,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但无疑菲特烈的胜利令他在民众中享有了崇高的威望,而这个称号还将响彻欧洲上空。
这一仗让菲特烈得到了十一年休养生息的机会,以继续推动他的改革大计。他普及义务教育,成立柏林科学院,设立科学奖学金,对各种发明进行奖励。据一位普鲁士作家记载:“国王的钱柜好像就摆在市场上和道路旁等着,谁一有什么发明,就付给报酬。”
这种对教育和创新异乎寻常的重视,被德意志民族顽强地继承下来。教育像宗教一般得到国人的膜拜。许多世界级的文化巨人就在这片土壤中培育出来。
他采取一切手段大力发展经济,把普鲁士搞成一块近代气息甚浓的绿洲。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税收,发展军事力量,其用意按菲特烈的话说:“政府的基本法则都是扩张领土”。
此外,菲特烈还第一次开放了普鲁士的言论出版自由,打破了新闻禁忌,甚至允许柏林的书店里公开展出丑化他的漫画,他说“我和我的人民达成了协议,我干我想干的事,而人民则说他们想说的话。”
菲特烈的政策很合当时启蒙运动领袖们的口味,伏尔泰致函菲特烈:“相信我,真正好的国王就是像你这样的国王。他们教育自身,了解人类,热爱真理,并且憎恶迫害和迷信。”
1750年夏,伏尔泰给菲特烈登基十周年献上了一份礼物:他决定定居于普鲁士。腓特烈和伏尔泰仿佛一对密友,两人经常彻夜长谈,共同欣赏音乐、参加宴会,伏尔泰为王室编写各种书籍,还顺便帮助菲特烈提高散文写作水平。
不过两人的蜜月不长,伏尔泰认为菲特烈还不够开明,他说:“这里绝对没有信息来源,有的只是大量的刺刀。”而菲特烈则认为伏尔泰太书生气,他毫不留情地大骂伏尔泰,命令刽子手焚烧伏尔泰的书,甚至指控他盗窃自己的诗集。
但此后两人又恢复了友谊,也许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那个时代,真正杰出、值得对话的人并不太多,毕竟高处不胜寒。两个人像两只刺猬一样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对方,生怕伤了自己和对方。但此后两人的交往非常理性,给予彼此应有的尊敬。菲特烈视伏尔泰为导师,他说:“能生活在伏尔泰世纪是一种幸福”。而伏尔泰在临终前也一再说,再也没有人像菲特烈大帝那样尊重哲学和文学了。
从两人的交往过程中可以看出,菲特烈的反应过于强烈,就好像一个自尊心被伤害的少年一样任性。不过这也反映出这位“普鲁士伟人”跟他的德意志同胞一样有着矛盾的性格。他自封为“哲学家国王”,作为文人和艺术家的时候,他情感脆弱,有时数月不见部长们,执着于内心的忧郁,能够理解并贯彻某些启蒙思想。他只有在无忧宫中的音乐厅,才能无拘无束地找回自己的心,他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写了300首长笛曲,虽然多系模仿之作,他曾经一夜一夜地吹奏自己的作品。
可是作为一个国王,他又有着强烈的统治欲,他对部属明确表示:“我是主宰”,他直接处理大量的文件,只有他自己才能作出决定,从外交措辞(虽然他的语言上的功力很差,不管是法语还是德语)到军装的材料都得他说了算。他对所有的下属都不放心,他认为99%的文职官员都是“贼”,他让官僚互相监视,委派几个官员办同一件事,整个国家都处于他的绝对掌握之中。
菲特烈对军队的训练与他的父亲一样,他也把大量的金钱投入军队,赋予军人特殊的社会地位。正如18世纪末,法国米拉波伯爵就说过一句至今仍被反复引用的名言:“别的国家都拥有一支军队,而在普鲁士却是一支军队拥有一个国家。”
但为了防止影响经济的发展,他把王室80%的收入投入军队,尽量不从国家财政克扣,这样就不会对国家的发展带来太大的影响。
恩格斯认为“他的军事组织是当时最好的”。菲特烈从实战出发,对军队的作战方式和兵种构成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他还写出了一部军事专著,《军事教典》,被奉为西方军事经典,对拿破仑及以后西方军事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是他提出了那条著名的军事法则:“战争中的一条永远的公理是----确保你自己的侧翼和后方,而尽量设法迂回敌人的侧翼和后方。”这条铁律是他从许多次血战中提炼出来,并使他从胜利走向胜利。
我将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1756年,菲特烈因为国际形势的发展而变得忧心重重,奥地利在整军经武,特蕾西亚斩钉截铁地说:“为了奥地利军队的强大,我将不惜卖掉我的最后一条裙子!”该国首相公开声称夺回西里西亚,俄国在东边虎视眈眈,为此,菲特烈与英国签署协定,却不料将法国盟友推入了奥地利的怀抱。
欧洲列强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普鲁士在卧榻之旁崛起,三个欧洲强国法、俄、奥联合对付普鲁士,而大多数德意志邦国也站在奥地利一边。普鲁士面对着几乎整个欧洲,它必须为生存而战斗了,而这场战斗长达7年。
“让我的敌人骂我是一个侵略者,这是小事,但却不能让整个欧洲先联合起来对付我的国家。”菲特烈对他的姐姐曾这样说道,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菲特烈作为军事统帅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的智慧和经验。他比同时代的任何人都理解战争的精髓,他穿着最朴素的士兵制服和自己的战士呆在一起,他用军人的自豪感来激励士气。在鲁腾会战中,他对部队说:“一旦战斗打响,我下令出击后,如果骑兵中有谁在冲锋中踌躇不前,战斗结束后我得叫他滚下马鞍,充任后备部队。如果战斗打响后步兵中有谁表现犹豫不决,甚至胆怯得提不起军刀,我就叫人撕去他军服上的花饰。先生们,再见!用不了多久,我们要么在胜利中相会,要么就此永别!”。
险恶的形势要求他必须做出最精确的指挥,甚至做出看似不可能的冒险计划,这要求完美的指挥和坚决执行命令的军队融为一体,菲特烈和他的军队无疑做到了这一点,以至于拿破仑赞叹说:“除非有菲特烈的精神,否则这种菲特烈式的行动毫无用处。”
菲特烈要求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前进一步就是死亡也决不后退半步。但他并不是嗜血的魔君。他说,“如果毫无理由地让士兵流血,这是非人道的屠杀。”
有一次,菲特烈问一个逃兵:“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这个逃兵回答说:“陛下,说老实话,我们的情况太糟糕了。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打赢。”菲特烈开玩笑说:“好吧,今天让我们再打一仗,如果我失败了,明天我们大家一起逃走好了。”随后就把这个逃兵送回原来的部队并且不加处罚。
菲特烈的才华和身先士卒赢得了战士的心,他们称他为“老弗里茨”。他带着普鲁士军队在7年时间里大小数十战,常常以反常规战术和普鲁士军人的英勇,以少胜多。当时的英国人作为菲特烈的盟友经常为他的胜利燃放焰火表示庆祝。英国国会在1757年,很勉强地给与菲特烈16万4千镑的军事援助;而到1758年,却自动增加到120万镑。当时在英国的德国作曲家亨德尔,还应英王的要求为庆祝菲特烈的胜利写下了后世闻名的《焰火音乐》。
但这毕竟是对整个欧洲的战争,战争打的不仅是军队,还有经济,普鲁士无法与整个欧洲相抗。
虽然赢得过无数的胜利,但菲特烈也饱尝战败的苦果。一次惨败后,面对血染沙场的将士,一向颇为冷静的菲特烈悲痛欲绝,单枪匹马挥剑冲向黑压压的敌军,大喊“为什么没有一颗子弹击中我!”却被部下强行拖离战场。结果只有6千普军逃离了战场。
1761年,柏林被俄国、瑞典军队包围,奥地利占领西里西亚,英国政府更迭,后勤支援被切断,面对几近亡国的窘境,菲特烈仍在苦苦支撑。他拒绝国王的待遇,穿着半旧蓝色步兵军服,和自己士兵一样睡在简陋的帐篷里,50岁的他已是满头白发、容颜衰老。
他在一封信中说:“我告诉你,我每日备受煎熬……我的牙齿正在破碎脱落;我的面庞遍布深深的皱纹,宛如女士的裙边;我的脊背弯曲得像一把弓。我忧郁地踯躅四处,像苦行僧一样萎靡不振”。他随身带着毒药,告诉部下他将支持到最后再服毒自尽。
1862年1月5日,就当菲特烈在生死中挣扎的时候,他走向死亡的命运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在万里之外的圣彼得堡,俄国女沙皇伊丽莎白病死,有普鲁士血统的彼得三世作为女沙皇的外甥继位,而这位年轻的沙皇彼得三世却疯狂崇拜着菲特烈。他马上下令俄军全线停火,把俄军占领的全部土地归还给普鲁士。5月5日,俄罗斯单独同普鲁士签订了和约,还把8万俄军交给了菲特烈指挥。不久瑞典也退出反普同盟
菲特烈戏剧性地转败为胜。不仅保住了普鲁士,还保住了西里西亚地区。这场神话般的胜利和菲特烈的“伟大坚持”使他成为普鲁士精神的代表。德意志人民坚信他们必将走向统一。这场胜利也使德意志民族优越感急剧上升,并对战争抱有燥热的激情。
以至于200多年后,菲特烈另一位疯狂崇拜者在苏军兵临城下时,还在泪流满面地读他的传记,坚信奇迹会重演。历史没给那个叫希特勒的疯子创造奇迹的机会,他忽视了腓特烈的警告:“这个铜头的巨怪,战争的魔鬼,只想饮血和毁灭!”
在此后的岁月里,菲特烈全力恢复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国家,他建立国家福利制度,救助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弱势群体,免费给穷人供食,为成千上万的老人开办养老院。
他把封建法规和传统陋习扔进了历史的壁炉,并催生了一部崭新的法典——《普鲁士邦法》,他还改造司法机构,导入陪审制度。而他改革法律的原则是“法律必须反映人类本性”。
他创建了普鲁士国家银行和国际贸易机构,把持海外贸易,经营木材及铁产,掌握食盐专利,这其实也是国家资本主义的雏形。
菲特烈对所有的宗教派别,都一律平等对待。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可以“经由他自己的道路进入天堂”,而这都是为了国家的统一和团结。
十年之后,普鲁士的经济和社会生活恢复了。此后的岁月里,菲特烈不再直接使他的国家投入战争。但这并不妨碍他从他国攫取土地,他凭借的是自己的战略眼光、政治手腕和外交能力。1772年,他伙同俄国和奥地利瓜分了波兰,普鲁士得到了西普鲁士,普鲁士王国终于形成一个整体。菲特烈满意地说:“这是一件极其有利的战利品。”他名正言顺地去掉了“普鲁士的国王”这个头衔中之“的”字。普鲁士终于被认可为一个欧洲强国。
菲特烈的战略眼光也越来越独到,他不顾英国盟友的反对,大力支持美国的独立战争,甚至鼓励自己的部下到华盛顿麾下当志愿军,他致信华盛顿说:“欧洲最老的军人向你表示敬意。”他也赢得了华盛顿的敬意,他死后,全体美军降半旗致哀。
1786年,74岁的菲特烈坚持在大雨中检阅军队达6个小时,早已心律衰竭的他因此病故。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将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留下的是领土和人口增加了60%多的欧洲强国,和一支用棍棒调教出来的20万大军,还有5100万塔勒的国库,这相当于两年半的国家收入。更重要的是他为德意志的统一留下下了坚实基础和实现统一的方式,在德意志民族性格中烙上了坚韧、负责的印迹。
奥国皇帝约瑟夫二世获知消息后,长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地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他远远没有完成统一的任务,这个任务太沉重了,一个西里西亚就足以使菲特烈这样的一代英主心力交瘁,这毕竟不是光靠一两个伟人就能一蹴而就的功业。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进一步摧毁了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进一步加剧了德意志的分裂,但在客观上,他为日后统一德国的普鲁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对德意志人也有自己的看法,早在1752年,他就写道:“这个民族是沉重和懒惰的,一定要有鞭子赶着,他们才会向前走。只要你稍为停下鞭子,他就会止步不前。”一百年后,当俾斯麦看到这份遗嘱时,他批注:“锁起来,永远封存!”
历史的机遇远未到来。但是菲特烈的业绩已被深深植入了德意志人的记忆,如同神话一般指引德意志民族沿着他的道路走向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