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出生于鲁国昌平乡陬邑。
他的祖先是宋国人,叫孔防叔。
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
叔梁纥与颜姓家的女儿野合而生下孔子,那是他们到尼山祷告山神才得到孔子的。
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孔子降生。
生下来时头顶就像中间凹下、四周凸起的山丘,所以给他取名叫丘。
字仲尼,姓孔。
孔丘出生三年后叔梁纥去世,葬在防山。
防山在鲁国东部,因此孔子不能确知他父亲下葬的地方,他母亲对他隐瞒了这件事。
孔子在小时候做游戏时,常常陈列俎豆等祭祀礼器,学做祭祀礼仪动作。
孔子母亲去世,装殓后暂时停放在曲阜五父衢的路旁,由于慎重没有安葬。
荈邑人挽父的母亲告诉了孔子父亲的坟墓,然后孔子才把母亲与父亲合葬在防山。
孔子腰间系着孝麻还在守孝,鲁国大夫季氏设宴招待士人,孔子前往赴宴。
季孙的家臣阳虎阻止孔子说“:季氏只招待名士,不敢招待您啊。”孔子因此退了回来。
孔子年十七岁时,鲁国大夫孟矨生病将死,告诫自己的儿子说:“孔丘是圣人的后代,他的祖先在宋国因受华氏之祸而灭败。
他的祖先弗父何当初本来应做宋国国君却辞让给他的弟弟厉公。
到了正考父,他辅佐戴公、武公、宣公三朝,三次受命都更加恭敬,所以考父庙鼎的铭文说‘:第一次受命时鞠躬致敬,第二次受命时腰折背躬,第三次受命时腰曲头俯,靠着墙行走,也没有人敢怠慢我。
我用这鼎煮面糊,用这鼎熬稀粥,用以度日糊口。’他就是这样恭谨俭约。
我听说圣人的后代,即使不为世所用,也必定有才德显达的人。
现在孔丘年纪轻轻就博学好礼,大概是才德显达的人吧?我过世之后,你一定要拜他为师!”到矨子去世后,懿子与鲁国人南宫敬叔前往孔子那里学礼,这一年,季武子死了,季平子继承了卿位。
孔子家境贫寒而且地位低下。
到成人后,曾在季氏门下做管理仓库的官吏,出纳钱粮准确清楚;又曾担任主管畜牧的小官,养的牲口越来越多。
由此出任主管工程建筑的司空。
不多久离开鲁国,受到齐国的排斥,受到宋国、卫国的驱逐,在陈国、蔡国之间受到困厄,因此又回到鲁国。
孔子身长九尺六寸,人家都叫他“长人”而另眼相看。
鲁国再次优厚友好地对待他,因此回到鲁国。
鲁国南宫敬叔对鲁国国君进言说:史记“请允许我与孔子一道到周朝王室去。”鲁君给了孔子一乘车,两匹马,一名僮仆随行,到周朝王室学礼,据说在这时孔子见到了老子。
告辞时,老子送他说:“我听说富贵人家用钱财送别行人,仁德高尚的人用言语送别行人,我不能够富贵,但窃据仁德高尚的名号,用言语送别您。
我说:聪明深察的人常常遭到死亡的威胁,是因为喜欢非议他人的缘故。
学问渊博识见广大的人常常危及自身,是因为喜欢揭发他人阴私险恶的缘故。
做子女的在父辈面前不要总是突出自己,做人臣的在国君面前不要总是抬高自己。”孔子从周王室回到鲁国,弟子渐渐多起来了。
这时候,晋平公放荡荒淫,晋国六卿专擅国政,向东攻伐诸侯;楚灵王兵力强盛,北上侵犯中原;齐国强大而且临近鲁国。
鲁国弱小,依附于楚国那么晋国就要生气;依附于晋国那么楚国就要来攻打;事奉齐国不周到,齐国的军队就要侵犯鲁国。
鲁昭公二十年(前522),孔子年纪已三十岁了。
齐景公与晏婴来到鲁国,景公问孔子说:“过去秦穆公国家很小,地处偏僻,他能成为霸主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秦国呀,国家虽然很小,但它的志向宏大;所处地域虽然偏僻,但施政十分中正。
秦穆公亲自举拔百里奚,封他以大夫的爵位,把他从奴隶的拘禁中救出来,与他面谈三天,交给他国家大政。
由这种精神治理国家,就是称王也是可以的,他成为霸主还是委屈了他呢。”景公很高兴。
孔子年三十五岁时,鲁国大夫季平子与后阝昭伯因为斗鸡结怨的缘故得罪了鲁昭公,昭公率领军队攻击季平子,季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一同进攻昭公,昭公军队战败,逃到齐国,齐国将鲁昭公安置住在乾侯邑。
其后不久,鲁国发生变乱。
孔子来到齐国,做了高昭子的家臣,想依靠高昭子的关系接近齐景公。
孔子与齐国的太师谈论音乐,听到了舜时的音乐《韶》乐,学习它,有三个月都尝不出肉的味道,齐国人称赞他。
齐景公问孔子有关为政的道理,孔子说“:国君要像国君的样子,臣子要像臣子的样子,父亲要像父亲的样子,儿子要像儿子的样子。”齐景公说:“说得好啊!要真是国君不像国君的样子,臣子不像臣子的样子,父亲不像父亲的样子,儿子不像儿子的样子,即使有很多的粮食,我哪能吃得到!”另一天景公又问孔子为政的道理,孔子说:“为政在于节省财力。”景公很高兴,准备把尼溪的田地封给孔子。
晏婴进言说“:大凡儒家学者都能言善辩,而不能用法来约束他们;傲慢任性,作为臣下很难驾驭;推重丧事,极尽哀情,不惜倾家荡产去厚葬,这种礼俗不值得取法;到处游说求取官职,不可用来治理国家。
自圣贤去世之后,周朝王室已经衰萎,礼崩乐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孔子过分装饰外表,提倡繁杂的应对进退的礼节,刻意讲究上下快慢的规矩,几代人也学不完,一辈子也弄不清楚这些礼节。
国君想用这一套来改变齐国的风俗,恐怕不是引导治理百姓的方法。”后来,景公只是客气地接见孔子,不再问起礼制的问题。
有一天,景公留下孔子说“:以鲁国对待季氏的待遇来对待您,我做不到。”就以鲁国上卿季氏、下卿孟氏之间的待遇对待孔子。
齐国大夫想谋害孔子,孔子听到了消息。
景公说:“我老了,不能任用您了。”孔子于是离开齐国,回到鲁国。
孔子年四十二岁时,鲁昭公死在乾侯,定公继位。
定公继位第五年,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继立做上卿。
季桓子挖井挖到一只瓦罐,里面有一只像羊一样的东西,问孔子,说“:得到一只狗。”仲尼说:“据我所知那是羊啊。
我听说过,山林里的怪物是一只脚的夔和魍魉等山精鬼怪,水里的怪物是龙和罔象,土里的怪物是一种叫‘坟羊’的怪物。”吴国攻伐越国,攻破会稽,得到有一辆车那么长的一截骨头。
吴国派使者请教仲尼“:谁的骨头最大?”仲尼说“:大禹召集群神聚会于会稽山,防风氏迟到,大禹把他杀了并陈尸示众,他的骨头一截就有一辆车长,这是最大的了。”吴国使者说“:谁是神?”仲尼说“:名山大川的神灵,能够呼风唤雨利益天下,负责监守山川按时祭祀,这就是神;主持土地和谷物的就是公侯,他们都隶归王的统治。”使者又问“:防风氏是管什么的?”仲尼说:“汪罔氏的君主负责封山、禺山,姓矨。
在虞、夏、商时叫汪罔,在周叫长翟,现在叫做大人。”使者问道:“人的身子有多少?”仲尼说:“僬侥氏身长三尺,是最短的。
长的不过三丈,这就是身长的极限。”于是吴国使者说“:真是了不起的圣人啊。”季桓子的宠臣叫仲梁怀,与阳虎有矛盾。
阳虎想赶走仲梁怀,公山不狃阻止了他。
那年秋天,仲梁怀更加骄横,阳虎把他给抓了起来。
季桓子大怒,阳虎就把季桓子也给囚禁起来,阳虎与桓子谈定条件后放了季桓子。
阳虎因此更加轻视季氏。
季氏也有超越鲁君的权力,家臣阳虎执掌了国政,因此鲁国从大夫以下都超越本分不守正道。
所以孔子不愿出任鲁国的官职,退闲在家,专心研究整理《诗》、《书》、《礼》、《乐》,弟子们越来越多,直到遥远的地方,无不向孔子求教。
鲁定公八年(前502),公山不狃失宠于季氏,便凭借阳虎作乱,想废掉季氏、叔孙、孟孙三家的嫡生嗣子,另外拥立平日为阳虎所喜欢的庶子来继承,于是抓住了季桓子。
季桓子欺骗他,得以逃脱。
定公九年,阳虎计划失败,逃到齐国去。
这时孔子年五十岁。
公山不狃凭据费邑反叛季氏,派人召请孔子。
孔子探寻治国之道很久了,却抑郁没处施展,没有人能用自己,说:“周文王兴起于丰、镐而成王业,现在费邑虽然小,或者与丰、镐差不多吧!”想去。
子路不高兴,阻止孔子。
孔子说:“难道召我去是毫无作用吗?如能用我,它将成为东方道路上的周朝啊!”然而,孔子终于没有应召。
后来鲁定公任命孔子为中都地方的长官。
任职一年后,四方的官吏都学着孔子的治政办法。
孔子由中都长官升为司空,由司空再升为大司寇。
鲁定公十年(前500)春天,鲁国与齐国和解。
夏天,齐国大夫黎钅且对景公说“:鲁国重用了孔丘,势必危及齐国。”于是派使者告诉鲁国进行友好会盟,会盟地点在夹谷。
鲁定公准备毫无戒备地乘车前往。
孔子这时兼领典礼会盟事务,说:“我听说办理文事必须要有武备,办理武事必须要有文备。
古时诸侯走出自己国境,必须配备官员相随。
请您也史记安排左右司马随从。”定公说“:好。”于是就带了左右司马随从。
定公与齐侯在夹谷会盟,这里修起会盟高台,台上备好席位,设置三级台阶,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互相揖让后登上高台。
彼此馈赠应酬礼节完成后,齐国有关官员快步走上前来进言说:“请演奏四方各族乐曲。”景公说“:好。”于是旌旗皮甲矛戟剑..敲打吼叫蜂拥而至。
孔子见此快步上前,一步一个台阶往上登,剩下最后一级台阶未登上,一挥长袖,说道“:我们两国国君进行友好盟会,夷狄的乐舞怎能出现在这里!请命令有关官员撤下他们!”主事官员叫乐队退下,乐队不退,孔子左右看了看晏子和齐景公。
景公心中惭愧,挥手叫乐队离去。
一会儿,齐国有关官员快步上前进言说:“请演奏宫中之乐。”齐景公说“:好吧。”于是许多的戏子侏儒上前表演。
孔子见此又快步上前,一步一个台阶往上登,剩下最后一级台阶未登上,一挥长袖,说道“:下等人敢胡闹惑乱诸侯,论罪当斩!请命令有关官员执行刑法!”有关官员依法施刑,腰斩了戏子侏儒。
景公大为恐惧,深为触动,知道自己在道义德行上不如鲁国,回去后十分不安,告诉他的大臣们说:“鲁国的大臣用君子的道理来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用夷狄的邪门左道来教我,使我得罪于鲁国国君,这该怎么办呢?”有关大臣上前应对说“:君子有错就应该诚心诚意地向人家道歉,小人有错才文过饰非掩饰自己。
您若过意不去,就以诚意向人家谢罪。”于是齐侯就将所侵占的鲁国的郓、汶阳、龟阴等处土地归还给鲁国,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鲁定公十三年(前497),孔子对定公说“:大臣的家中不准收藏武器,大夫的封邑不能修筑超过一百雉的城墙。”就派仲由去当季氏的宰臣,想要拆除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封邑的城墙。
于是叔孙氏先把后阝邑的城墙拆了。
季氏也准备拆毁费邑的城墙,费邑的长官公山不狃、叔孙辄率领费邑人袭击曲阜。
鲁定公与季孙、孟孙、叔孙躲进季氏的住处,登上武子台。
费邑人进攻,不能攻下,但已有人攻到了武子台的侧边。
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下台反攻他们,费人被打败。
曲阜人追击他们,在姑蔑打败费邑人。
公山不狃和叔孙辄两人逃往齐国,费邑城墙终于被拆毁了。
又将拆毁成城,成城长官公敛处父对孟孙说:“拆毁成城,齐国人必进逼鲁国北大门。
再说成城是你们孟家的屏障,没有成城就没有孟家啊。
我不打算拆毁它。”十二月,鲁定公围攻成城,没有攻下。
鲁定公十四年(前496),孔子年五十六岁,由大司寇代理宰相职务,脸上有得意的神色。
门人对他说“:听说君子祸患临头而不怕,福事来到而不喜。”孔子说“:是有这句话。
但是不也有‘乐在身居高位而能礼贤下士’的话吗?”于是便诛杀了扰乱国政的鲁国大夫少正卯。
孔子参与国政才三个月,贩卖猪羊的商人不敢哄抬价钱;男女都分开道路行走;走路的人不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四方的客人来到鲁国的,不必向官吏送礼求情,都能给予接待照顾,使他们满意而归。
齐国人听到这种情形就害怕了,说:“孔子掌握了国政,鲁国必将成为霸主,鲁国成为霸主,我们齐国与鲁国距离最近,我们将首先被吞并了。
何不先送给它一些土地呢?”黎钅且说:“请先试试挫败他们,而不能挫败他们时再送一些土地,这难道迟了吗!”于是挑选齐国长得漂亮的女子八十个,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学会舞蹈《康乐》,备好披着彩衣的马一百二十匹,送给鲁国国君。
先将女乐和文马陈列在鲁国都城南门以外。
季桓子穿着便装偷偷前往观看再三,准备接受,就告诉鲁君以外出巡视各处为名,整天前往观看,荒废了政事。
子路说:“夫子可以离开这里了。”孔子说“:鲁国现在将要在郊外举行祭祀,如果还能将祭肉分赐给大夫,那么我还可以留下。”季桓子终于接受了齐国的女乐,鲁君一连三天不上朝听政;郊祭时,又不将祭肉分赐给大夫。
孔子于是离开鲁国国都,在屯地住下过夜。
鲁国大夫师己赶来为孔子送行,说:“先生是没有过错的。”孔子说:“我唱首歌可以吗?”于是唱道:“那美人的口,可以将大臣赶走;那美人的谒拜,可使亲信死败。
优哉游哉,聊以度过剩下的岁月。”师己回去后,季桓子问他说:“孔子他说了些什么?”师己将实话相告。
季桓子喟然感叹说“:先生是怪罪我接受了那一群婢女的缘故啊!”孔子于是前往卫国,寄住在子路妻子的哥哥颜浊邹家里。
卫灵公问孔子说“:您在鲁国时得到的俸禄是多少?”孔子回答说“:俸粟六万小斗。”卫国人也给孔子六万小斗的俸禄。
居住在卫国不多久,有人向卫灵公诽谤孔子。
卫灵公派公孙余假带了兵杖在孔子那里走进走出。
孔子害怕会惹出祸事,居住了十个月,便离开了卫国。
孔子准备去陈国,经过匡地,颜刻替孔子赶车,用鞭子指着匡城说:“从前我进入这城,就是由那缺口进去的。”匡人听到这话,以为他就是鲁国的阳虎。
阳虎曾经残害过匡人,匡人于是拦住孔子。
孔子的形状很像阳虎,匡人把他们围困五天。
颜渊在后面赶到,孔子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颜渊说:“先生还活着,我怎么敢去死!”匡人围困孔子更加紧急,弟子们害怕。
孔子说:“自周文王去世以后,周朝的礼乐道统不都集于我一身吗?上天要是毁灭这种礼乐道统,就不当让我们这些后死者负起传承这种礼乐道统的责任。
上天要是不毁灭这种礼乐道统,匡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孔子派一个弟子向卫国宁武子称臣,然后才得以离开匡地。
离开匡地到了蒲城。
一个多月后,回到卫国,寄宿在蘧伯玉家里。
卫灵公有位叫南子的夫人,派人对孔子说:“各国的君子不惜蒙受耻辱想与我们国君结为兄弟之情的,必定要先见我们国君的夫人。
我愿见见您。”孔子推辞告谢,不得已去见她。
夫人在细葛布做成的帏帐里。
孔子进门后,向北面恭敬地叩头行礼。
夫人在帷帐中叩头还礼,身上的佩玉首饰发叮当碰击的清脆响声。
子路对此不高兴。
孔子指天发誓说“:我要不是不得已的话,上天厌弃我!上天厌弃我!”过了一个多月,卫灵公与夫人同坐一辆车子,宦官雍渠陪侍左右,出了宫门,要孔子坐在第二辆车上跟在后面,招摇经过街市。
孔子说“:我没有见过爱好德行如爱好美色一样的人。”于是厌恶这里,离开卫国,前往曹国。
这一年,鲁定公去世。
孔子离开曹国来到宋国,与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
宋国司马桓..想杀掉孔子,挖掉这棵大树。
孔子只好离去。
史记弟子们说“:应该赶快走啊。”孔子说“:上天交付我传播道德的使命,桓..他能把我怎样!”孔子来到郑国,与弟子们失散了,孔子独自站在郑国都城外城的东门外边。
郑国有人对子贡说:“东门外有一个人,他的额角长得像尧,他的颈子长得像皋陶,他的肩膀像子产,但从腰以下比禹短了一寸,孤苦伶仃的样子,像失去了主家的狗。”子贡把这话如实告诉了孔子。
孔子欣然而笑说“:说我的形貌长相倒不是重要的。
而说我像只失去了主家的狗,真是这样啊!真是这样啊!”孔子后来到了陈国,寄居在司城贞子家里。
一年多以后,吴王夫差攻伐陈国,占领三座城邑而去。
赵鞅攻伐朝歌。
楚国包围蔡国,蔡国迁都到接近吴国的地方。
吴国在会稽打败越王勾践。
有隼鹰落在陈国宫廷前死去,身上被木苦木做的箭杆贯穿着,箭头是石制的,箭杆长一尺八寸。
陈盡公派使者问仲尼。
仲尼说:“这只隼鹰来自远方啊,这箭是肃慎人的箭。
古时周武王推翻殷商后,沟通九夷百蛮四方民族,让他们各自以地方土产贡献给朝廷,令他们不要忘记职责义务。
于是肃慎人进贡木苦木箭杆石制箭头的箭,长一尺八寸。
先王为了表彰自己臣服远方的美德,就把肃慎人的箭分给长女大姬,把大姬许配给虞胡公,又把虞胡公封在陈国。
那时分给同姓珍宝玉器,以展现亲谊;分给异姓远方贡物,以使不忘归服周王。
所以把肃慎人的箭分给陈国。”陈盡公试着到旧仓库里去寻找,果然找到了这种箭。
孔子在陈国居住了三年,遇上晋、楚两国争强斗胜,轮番攻打陈国,到吴国侵略陈国时,陈国总是受到寇犯。
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帮孩子们志大才疏,但进取之心不改当初。”于是孔子离开陈国。
路过蒲城,碰上公叔氏凭据蒲城反叛,蒲人拘留了孔子。
孔子弟子中有叫公良孺的,自己带了五辆车子跟随孔子。
这人身材高大,有贤德,有勇力,对孔子说“:我以前跟随先生在匡地遇上患难,现在又在这里遇上患难,这是命运啊。
我与先生一再遭逢灾难,宁愿跟他们以死相拼。”拼搏非常激烈。
蒲人害怕,对孔子说“:如果您们不到卫国去,我们就放了您。”孔子对蒲人发了誓,蒲人从东门放出孔子。
孔子于是前往卫国。
子贡说“:誓言可以违背吗?”孔子说“:要挟之下发的誓,神明是不会认可的。”卫灵公听到孔子到来,很高兴,到郊外迎接。
问孔子说“:蒲城可以攻伐吗?”孔子回答说“:可以。”灵公说“:我的大夫认为不行。
现在蒲城是卫国抵御晋国楚国的屏障,以卫国自己的兵力去攻伐它,大概是不行吧?”孔子说“:蒲城的男子有拼死效忠的决心,女子有保卫西河的意志。
我们所要攻伐的不过是与公叔同叛的四五个人。”卫灵公说“:很好。”但是没有攻伐蒲城。
卫灵公年老,政务废弛,也不重用孔子。
孔子喟然而叹说“:如果让我管理政务,一年就可初见成效,三年就有大的成绩。”孔子离开了卫国。
佛筭做晋国中牟邑的长官。
赵简子攻打范氏、中行氏,讨伐中牟。
佛筭反叛赵简子,派人召请孔子。
孔子想去,子路说“:我听老师说过‘:那种本身做了坏事的人,君子是不到他那里去的。’现在佛筭亲自凭据中牟造反,老师还想去那里,这行吗?”孔子说“:我是说过这话。
但我不也说过坚硬的东西磨不薄吗?不也说过洁白的东西染不黑吗?我难道是瓠瓜吗?哪里能只挂在一个地方好看而不被人食用呢?”一次孔子正敲打石磬。
有个背着草筐的人经过门前,说:“有心思啊,这个击磬的人!敲得又响又急,既然没有人赏识自己,也就算了罢!”孔子向乐师师襄子学习弹琴,十天没有进步。
师襄子说:“可以进步一些了。”孔子说“:我已经熟悉了那琴曲形式了,但是没有掌握演奏的技巧。”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掌握了演奏技巧,可以进一步了。”孔子说:“我还没有理会琴曲中包含的志向情操。”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理会了琴曲中的志向情操,可以进一步了。”孔子说:“我还不知琴曲的作者。”又过了一段时间,孔子一副肃穆深思的神态,接着又陶然欣喜,显现出视野开阔而志向高远的神态。
说:“我知道琴曲的作者了,他的肤色黯黑,身材颀长,眼光明亮远视,像个统治四方的王者,这不是文王又有谁能够这样!”师襄子离开座席朝孔子再拜施礼说“:我也推测说这就是《文王操》啊!”孔子既然在卫国不受重用,准备去西边拜见赵简子。
走到黄河边听到窦鸣犊、舜华被赵简子杀害的消息,便对着黄河感叹说“:多壮美的河水啊,浩浩荡荡!我不能渡过黄河,这是命运的安排!”子贡快步上前说“:敢问老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孔子说“:窦鸣犊、舜华,是晋国的贤大夫啊。
赵简子没有得志的时候,靠这两人然后才掌握了政权;到他已经得志的时候,就杀了他们来便于执政。
我听说道,剖腹取胎,杀害幼弱,那么麒麟就不来这种人的郊外;放干池水捞尽鱼苗,那么蛟龙就不能调和阴阳、兴云致雨;弄翻鸟巢打破鸟卵,那么凤凰就不会飞翔降临。
为什么呢?君子忌讳杀害了他的同类啊。
连鸟兽对于残忍不义的行为尚且知道避开它,而何况我孔丘呢?”于是回头到陬乡歇息,作了琴曲《陬操》以哀悼窦鸣犊和舜华。
随后又回到卫国,住进蘧伯玉家。
另一天,卫灵公问孔子陈兵列阵之法。
孔子说“:陈设俎豆祭器的礼制我倒听说过,至于行军打仗的事我还没学过它呢。”第二天,卫灵公与孔子说话,看见飞行的鸿雁,仰着头望着它们,不在意孔子。
孔子于是上路,又到陈国。
夏天,卫灵公去世,立他孙子辄为国君,这就是卫出公。
六月,赵鞅将卫国逃亡的太子蒯聩强送回卫国的戚邑。
阳虎让太子穿着丧服,另外八人披麻戴孝,伪装成从卫国来迎接太子回去奔丧的样子,哭着进入卫国,因没有成功地进入卫国都城,于是就居住在戚邑。
冬天,蔡国迁都到州来。
这年是鲁哀公三年,孔子年六十岁了。
齐国帮助卫国围攻戚邑,是因为卫太子蒯聩住在戚邑的缘故。
夏天,鲁国桓公、矨公的庙失火,南宫敬叔去救火。
孔子当时在陈国,听到失火的事,说:“火灾一定发生在桓公、矨公两庙吧?”不久证实果然如孔子所说。
秋天,季桓子病重,坐着车子望着鲁国都城,喟然长叹说:“过去这个国家差一点要兴盛起来了,因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没有兴盛。”回过头对他的继承人季史记康子说“:我就要死了,你一定会做鲁国宰相;任鲁国宰相后,一定要召回仲尼。”过了几天,季桓子去世,季康子代替了他的职位。
季桓子下葬后,季康子想召回仲尼。
公之鱼说“:以前我们的先君任用仲尼没用到底,最后招致诸侯笑话。
现在又任用他,如果又不能用到底,将再次被诸侯笑话。”季康子说“:那么召谁才好呢?”公之鱼说“:必得召冉求。”于是季康子派使者召请冉求。
冉求即将出发,孔子说“:鲁国召请冉求,不会小用他,将要重用他。”这一天,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帮孩子们志大才疏,斐然而有文采,我不知怎样调教他们才好。”子赣知道孔子思乡想回去,送别冉求时,因便告诫他说:“如果重用你,就把老师召请回去”等等。
冉求离开后,第二年,孔子从陈国到蔡国。
蔡昭公准备去吴国,是吴国召他去的。
前次蔡昭公欺骗他的臣下把都城迁到州来,这次前往吴国,大夫们怕他还要将都城迁近吴国,公孙翩射杀了蔡昭公。
楚国侵略蔡,秋天,齐景公去世。
第二年,孔子从蔡国到叶邑。
叶公问孔子治理国家的道理。
孔子说“:治理国家在于招徕远方,亲附近处的人民。”另一天,叶公向子路询问孔子的为人,子路不回答。
孔子听到后,说:“仲由,你为什么不回答说:‘他的为人呀,学习道理不知疲倦,教诲别人不知厌烦,用起功来忘了吃饭,高兴起来忘了忧愁,以致不知衰老即将到来。’”孔子离开叶邑,回到蔡国。
途中遇到长沮、桀溺并肩耕作,孔子认为他们是隐居乡野的高士,叫子路前去询问过河的渡口。
长沮说“:那拉着车上缰绳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他当是知道渡口的人了。”桀溺对子路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桀溺说“:天下到处都动荡不安,而谁能改变这种局面?况且你与其跟着那逃避暴君乱臣的人,哪如跟从逃避尘世的隐士呢!”说完继续耕种不停。
子路将这告诉孔子,孔子怅然说:“人不能隐居山林与鸟兽同群。
如果天下太平有道,我也用不着为改变世态而奔波了。”又一天,子路走着,遇着一位肩扛锄草器的老农,子路问他说:“你看见我的先生吗?”老农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你先生!”说完拄着杖只顾除草。
子路将这告诉孔子,孔子说:“是位隐者啊。”又回头去看时,老农已不见了。
孔子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攻伐陈国。
楚国救援陈国,军队驻扎在城父。
听说孔子在陈国、蔡国边境间,楚国派人来聘请孔子。
孔子准备前往拜谒礼见,陈国和蔡国的大夫相谋说“:孔子是位贤德之人,他所指刺的都击中诸侯的弊病。
现在长久滞留在陈、蔡边界之间,各位大夫的作为都不中仲尼的心意。
现在楚国是个强大的国家,来礼聘孔子。
孔子被楚国重用,那么陈国蔡国主事的大夫就危险了。”于是就各派一些人把孔子围困在野外,动弹不得,粮食也断绝了。
跟随他的弟子们饿病了,没有人能站立起来。
孔子还是讲道诵诗弹琴唱歌不停。
子路气愤地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在穷困时能固守节操,小人在穷困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子贡也气得变了脸色。
孔子说“:赐啊,你认为我是博学而强记的人吗?”子贡说“:是的。
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啊,我是把握着事物相通的基本道理而加统摄贯通的。”孔子知道弟子们有愤懑之心,于是叫来子路而问他说:“《诗》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徘徊巡行在旷野’。
是我的主张错了吗?我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子路说“:想必是我们的仁德不够吧?人家不相信我们啊。
想必是我们不聪明吧?因此人家不放我们通行啊。”孔子说“:有这个道理吗!由啊,如果有仁德的人就一定能使人相信,那伯夷、叔齐怎么会饿死在首阳山上?如果聪明的人就一定能通行无阻,那王子比干怎么会被剖心呢?”子路出来后,子贡进去见孔子,孔子说“:赐啊,《诗》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徘徊巡行在旷野’。
是我的主张错了吗?我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子贡说:“老师的学说主张是最大的了,所以天下没有地方能容得下老师。
老师是不是能稍微降低自己的学术主张以迁就时世呢?”孔子说:“赐,好的农夫虽然善于播种五谷,却未必能有好的收成,好的工匠虽然技艺精巧,却未必能尽合人意。
君子虽然能修治他的道术,建立人伦社会的纲纪,统摄而加以治理,却未必能为世所容。
现在你不修治自己的道术而追求为世所容。
赐啊,你的志向太不远大了!”子贡出来,颜回进去见孔子。
孔子说“:回啊,《诗》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徘徊巡行在旷野’。
是我的主张错了吗?我为什么被困在这里?”颜回说:“老师的学术主张是最大的了,所以天下没有地方能容得下老师。
虽然如此,老师仍然推行它,不为世所容又有什么妨碍?不为世所容才能显现出君子的本色!道术不加修治,是自己的耻辱。
道术已经大大地修成而不为人所用,是国君们的耻辱。
不为世所容又有什么妨碍?不为世所容才能显现出君子的本色!”孔子欣然而笑说:“是这样的呀,颜家的好弟子!如果你有很多财富,我就宁愿作你的账房先生!”于是孔子派子贡到楚国去。
楚昭王派兵来迎接孔子,才免去这场灾祸。
楚昭王想把有居民里籍的七百里大的地方封给孔子。
楚国令尹子西说“:大王出使诸侯的使者中有像子贡这样的人才吗?回答只能说没有。
大王的辅佐宰相中有像颜回这样的人才吗?回答只能说没有。
大王的将帅中有像子路这样的人才吗?回答只能说没有。
大王的官员大臣中有像宰予这样的人才吗?回答只能说没有。
况且楚国的祖先在周朝受封,封号为子男爵位,封地仅五十里。
现在孔子修治三王五帝统治天下的道术,阐明周公、召公的德业,大王如果任用他,那么楚国还想保住世世代代泱泱数千里的土地吗?周文王在丰地,周武王在镐地,以百里领地的小国君主最后称王天下。
现在孔丘占有七百里土地,又有贤能的弟子辅佐他,这不是楚国的福分啊。”楚昭王才中止封给孔子土地。
那年秋天,楚昭王死在城父。
楚国佯狂的隐士接舆唱着歌经过孔子车前,他唱道:“凤凰啊凤凰,你的德业是多么不吃香!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将来的事情还可重作主张!算了吧算了吧,现在从政的人是自投火坑!”孔史记子下车,想与他交谈,接舆快步走开,孔子未能与他交谈。
于是孔子从楚国回到卫国。
这一年,孔子年六十三岁,是鲁哀公六年。
第二年,吴国和鲁国在曾阝城会盟,吴国要求鲁国提供一百套供祭祀用的献礼。
吴国太宰伯..召见鲁国季康子。
季康子派子贡前往交涉,才免去了提供献礼的事。
孔子说:“鲁国卫国的政治,就如兄弟一般。”这时,卫君出公辄的父亲不得继位,流亡在外,诸侯们多次进行指责。
孔子的子弟大多在卫国做官,卫君想得到孔子辅佐政事,子路说:“卫君等着您去管理政事,老师打算先做什么事?”孔子说:“一定要首先端正名分!”子路说:“有这种事吗?老师太迂腐而不切实际了啊!名分怎么个正法呢?”孔子说“:你真鲁莽粗野啊仲由!名分不端正则说话不顺当,说话不顺当则做事就不能成功,事情做不成功则礼乐就不能兴盛,礼乐不能兴盛则刑罚就不能公正,刑罚不能公正则老百姓就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君子办事必须符合名分,作事必须切实可行。
君子对于他所说的话,要做到毫不苟且随意才行。”又过一年,冉有为季氏带领军队,在郎亭与齐军交战,打败了齐军。
季康子说“:您对于用兵的知识,是学来的呢?还是天生就懂呢?”冉有说“:是从孔子那里学来的。”季康子说“: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回答说:“孔子作事符合名分。
即使向百姓公开宣布,或者名告于鬼神,都要没有遗憾。
我按照这一原则办事,就是把两万五千户的土地封赏给老师,老师也不会接受的。”季康子说“:我想召请他,可以吗?”冉有说:“如果想召请他来,就不要让小人从中阻碍他,那就行了。”这时卫国孔文子准备进攻太叔,向仲尼问计。
仲尼推说不知,回来后就准备车辆起身,说:“鸟可以选择树木栖身,树木怎能选择鸟呢!”孔文子再三挽留。
恰逢季康子赶走了公华、公宾、公林,带着礼物迎接孔子,孔子便回到了鲁国。
孔子离开鲁国共十四年,然后回到鲁国。
鲁哀公问孔子治理政事的道理,孔子回答说“:治理政事最重要的在于挑选好的臣子。”季康子问孔子治理政事的道理,孔子说:“举拔正直的人,废置邪枉的人,邪枉的人就会变得正直。”季康子忧虑盗贼为患,孔子说:“如果您不贪欲,就是奖赏别人也不会去偷窃的。”然而,鲁国终于不能任用孔子,孔子也不追求做官。
在孔子的时代,周朝王室已经衰微,礼乐教化废弛,《诗》、《书》残缺不全。
于是孔子追究三代以来的礼制遗规,订正《书传》的次序,上起唐虞之间,下至秦穆公为止,依事类秩序加以编排。
孔子说:“夏朝的礼制我能讲述出来,但是夏人的后裔杞国人没有留下足够的文献证明。
殷朝的礼制我能讲述出来,但是殷人的后裔宋国人没有留下足够的文献证明。
如果文献充足,那么我就能够证明这些礼制了。”孔子考查了夏殷以来礼制增损的情形后,说道:“这些礼制以后虽经历百世也是可以推知的,因为传承不变的是礼制的精神本体,增损改变的是礼制的文采形式。
周礼是参照了夏殷二代而制定的,它的文采是多么盛美啊!我遵从周朝的礼制。”所以《书传》、《礼记》是经孔子编定的。
孔子对鲁国的乐官太师说“:乐理是可以通晓的。
开始演奏时,要五音和谐配合,接着慢慢放开之后,清浊高下和谐一致,节奏分明清晰,首尾贯通声气不断,直到整首乐章演奏完成。
我从卫国返回鲁国,订正整理了音乐,使《雅》、《颂》都归入原来应有的乐部。”古代流传下来的《诗》有三千多篇,到孔子时,他把重复的去掉,挑选可以施行礼义教化的部分,上采自商族始祖契、周族始祖后稷的史迹,中记述殷朝周朝的兴盛,至于讥刺周幽王、厉王的政治缺失的诗篇,而以叙述男女夫妇爱情的诗篇放在开头。
所以说“《关雎》篇是《风》的开始,《鹿鸣》篇是《小雅》的开始,《文王》篇是《大雅》的开始,《清庙》篇是《颂》的开始。”三百零五篇诗,孔子都配乐歌唱它们,以求合乎古代韶乐、武乐以及朝廷雅乐、庙堂颂乐的声情精神。
先王的礼乐制度从此恢复旧观而得以称述,王道完备了,六艺也齐全了。
孔子晚年喜欢《易》,编排了《彖》、《系》、《象》、《说卦》、《文言》的次序。
孔子研读《易》很勤,以致把连接竹简的皮绳都翻断了多次。
他说“:再让我多活几年,若能那样,我对《易》的文采和内容都能充分阐述充实了。”孔子用诗、书、礼、乐为教材来教人,就学的弟子约有三千人,而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艺的有七十二人。
像颜浊邹一类深受孔子教诲却没有正式入籍的学生也有很多。
孔子从四方面教导学生:学问,行为,忠恕、诚信。
戒绝四种毛病:不任意揣测,不武断专横,不各执己见,不自以为是。
应该谨慎对待的是:斋戒、战争、疾病。
孔子极少把私利与天命、与仁德放在一起来讲述。
孔子教导学生时,不在他因难解而郁闷时不去启发他,讲述一个道理,如不能因此触类旁通推演相似道理的,就不反复费辞了。
孔子在自己故乡时,恭敬温厚得像不大会说话一样。
他在宗庙祭祀和朝廷议政时,却能言善辩,只是态度恭谨而已。
在朝中与上大夫交谈时,态度中正自然;与下大夫交谈时,态度轻松安详。
孔子进入国君的宫门时,低头弯腰以示恭敬谨慎;然后快步向前,端庄有礼。
国君命他接待宾客,就容色庄重认真,国君有令召见,不等车驾准备好就急忙出发前往。
鱼不新鲜,肉变了质,或鱼肉切割不合规矩,孔子都不食用。
席子摆得不正,孔子就不坐。
在有丧事的人身边吃饭时,孔子未曾吃饱过。
孔子在某一天里哭过,就不再唱歌。
见到披麻戴孝服丧的人和盲人,即使是儿童,孔子也必定改变面容表示同情。
孔子说过:“三人同行,其中必定有可做我老师的人。”“不修养品德,不讲习学问,听到正义不去奔赴,身有不善不能革除,这是我所忧虑的事情。”请人唱歌,唱得好,孔子就请他再重唱,自己和唱起来。
孔子不谈论的事情有:怪异、暴力、悖乱、鬼神。
子贡说“:老师传授的文辞章句等具体知识,我们还能掌握。
老师有关天道与人生哲理的深微见解,我们就难以接受理解了。”颜渊喟然长叹说“:老师的学问,越仰慕越觉得崇高难及,越钻研越觉史记得坚实深厚。
眼看它就在前面,忽然又在后面。
老师循循善诱教导我们,用典籍文章来丰富我们的知识,用礼仪道德来约束我们的行为,使我们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
即使竭尽我的学力,好像有所建树,然而老师的学问依然是高不可及屹立于前。
虽然想追上老师,但是没有办法能追上。”达巷地方的人说“:孔子真是伟大啊,博学道艺而不专成一名。”孔子听到这话,说:“我专于什么呢?专于六艺中的御吗?专于六艺中的射吗?我还是专于御吧。”子牢说:“老师说过:‘我不能为世所用,所以才学了这许多的技艺。’”鲁哀公十四年(前481)春天,在大野地方狩猎。
叔孙氏的车夫钅且商猎获了一头怪兽,以为是不祥之兆。
仲尼看见它,说:“这是麒麟啊。”运回去。
孔子说:“黄河上不再有神龙负图的祥瑞出现,洛水中不再有神龟负书的祥瑞出现。
我也快完了啦!”颜渊去世,孔子说:“老天爷要我的命啊!”当他看到了在曲阜西边猎获的麒麟时,说:“我的道术行不通了!”又喟然长叹说“:没有人能理解我啊!”子贡说:“怎么没有人能理解老师?”孔子说“:我不抱怨天,不怪罪人,下学人事,上达天命,理解我的只有上天啦!”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玷污自己的人格,只有伯夷、叔齐做到了吧!”又说“:柳下惠和少连是降低志向、玷污人格了。”又说:“虞仲、夷逸隐居山野不谈世务,行事合乎清高纯洁,废弃世务也权衡得宜。”“我却不同于他们,一切顺应情理,没有绝对的可以,也没有绝对的不可以。”孔子说:“不成啊,不成啊!君子最担心的是死后没有留下好名声。
我的理想主张行不通了,我拿什么扬名后世啊?”于是根据历史记载写成《春秋》一书,上始于鲁国隐公,下止于鲁国哀公十四年,一共记载了鲁国十二个国君的历史。
以鲁国为记述中心,尊奉周朝王室为正统,参考殷朝旧制,上推继承三代法统。
文辞简约而意旨深广。
因为吴国、楚国的君主是自己僭称为王的,在《春秋》中就贬称他们为“子”;晋文公召集的践土盟会,实际上是周襄王应召前去与会的,而《春秋》为他避讳说成“天王到河阳狩猎”。
推展这类记事原则,作为评价当时人行事合乎礼法与否的准绳。
这种贬斥责备的微言大义,后代有的王者称举而推广它。
《春秋》的义法通行后,天下的乱臣贼子都感到害怕。
孔子在任官期间审理案件时,文辞上有应该与别人共同斟酌的,他就不肯擅作决断。
至于写《春秋》时,该记载的就秉笔直书,该删削的就断然删削,连长于文辞的子夏等弟子等都不能插一句话。
弟子们接受《春秋》之后,孔子说:“后世理解我的是靠这部《春秋》,后世怪罪我的也是因为这部《春秋》。”第二年,子路死在卫国。
孔子生了病,子贡前来探望谒见。
孔子正拄着手杖在门前散步,说:“赐啊,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呀?”孔子因而叹息,唱着歌说:“泰山将崩溃了啊!大梁将断裂了啊!哲人将凋谢了啊!”因而淌下了眼泪。
孔子对子贡说:“天下道义沦丧已经很久了,没有人遵循我的治世理想。
夏人死后棺材停放在东厢台阶,周人死后棺材停放在西厢台阶,殷人死后棺材停放在堂上两根楹柱中间。
昨夜我做梦坐在两根楹柱中间,我原本就是殷人啊!”过后七天孔子就去世了。
孔子享年七十三岁,在鲁哀公十六年(前479)四月十一日去世。
鲁哀公为孔子致悼词说:“苍天不仁,不肯留下这位老人,丢下我一人在位,孤零零我忧伤痛心。
呜呼!真伤心啊!尼父啊,我再不能以礼法自拘了!”子贡听了就说“:国君大概不能终老于鲁国吧!老师的话说‘:礼法丧失了就会昏乱,名分丧失就会有过错。
失去志向就是昏乱,失去职份就是过错。’活着时不任用他,死了才哀悼他,不按礼制。
称‘我一人’,不合名份。”孔子被埋葬在鲁国都城边的泗水边上,弟子们都服丧三年。
三年的心丧服完,相互告别离去时,就痛哭一场,各自又尽情倾吐哀伤;有的弟子又留下来,只有子贡一人在孔子墓边搭了一间茅棚守墓,在那里一共住了六年,然后才离开。
弟子以及鲁国的其他人相率到墓旁定居的有一百多家,因而将那地方叫做“孔里”。
鲁国世代相传每年按时到孔子墓前祭拜,而且各位儒士们在孔子墓旁讲习礼制,举行乡饮礼和大射仪式。
孔子墓地有一顷大。
生前孔子住过的堂屋、弟子们住过的内室,后来都因之改为圣庙,收藏孔子用过的衣冠琴车书籍,直到汉代,二百多年都没有废弃。
汉高皇帝刘邦经过鲁地时,以太牢的大礼祭祀孔子。
诸侯、卿相来到鲁地,也总是首先拜谒孔子墓然后上任理政。
孔子生有儿子名鲤,字伯鱼。
伯鱼年五十时,先于孔子而死。
伯鱼生子名亻及,字子思,享年六十二岁。
曾在宋国受困。
子思著有《中庸》。
子思生子名白,字子上。
享年四十七岁。
子上生子名求,字子家,享年四十五岁。
子家生子名箕,字子京,享年四十六岁。
子京生子名穿,字子高,享年五十一岁。
子高生子名子慎,享年五十七岁,曾任魏相。
子慎生子名鲋,享年五十七岁,做过陈胜王的博士,死在陈县。
孔鲋的弟弟子襄,享年五十七岁,曾任汉孝惠皇帝刘盈的博士,后迁任长沙太守,身高九尺六寸。
子襄生子名忠,享年五十七岁。
忠生子名武,武生子名延年和安国。
孔安国为当今皇上博士,官至临淮太守,早逝。
安国生子名..,..生子名..。
太史公说:《诗》中有这样的话:“像高山一样令人瞻仰,像大道一样令人遵循。”我虽然不能身临其境亲眼目睹孔子,但内心景仰向往他。
我读孔子的著作,可以想见他的为人。
到鲁国,观看仲尼的庙堂、车辆、礼器,书生们按时到孔子的旧宅演习礼仪,我崇敬得徘徊流连不忍离去。
自古天下君王以及贤人也很多了,当活着时都很荣耀,到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孔子一介平民布衣,道术声名流传十几代,学者们认他为老师。
从天子王侯以下,凡中国研讨六经技艺的人,都以孔子的话做衡量的标准,可称得上是至高无上的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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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於尼丘得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於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孔子为兒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後往合葬於防焉。
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後,灭於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後,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於陈蔡之间,於是反鲁。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適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適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东伐诸侯;楚灵王兵彊,陵轹中国;齐大而近於鲁。鲁小弱,附於楚则晋怒;附於晋则楚来伐;不备於齐,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適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於齐,齐处昭公乾侯。其後顷之,鲁乱。孔子適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後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於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会稽山,防风氏後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於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於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於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醳之。阳虎由此益轻季氏。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脩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於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適,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
其後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齐大夫黎鉏言於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於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於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於此!请命有司!」有司卻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鲁君,为之柰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於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於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於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於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於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於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於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孔子遂適卫,主於子路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於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適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後,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後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甯武子臣於卫,然後得去。
去即过蒲。月馀,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珮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巿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去曹適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適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遂至陈,主於司城贞子家。岁馀,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践会稽。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楛矢贯之,石砮,矢长尺有咫。陈湣公使使问仲尼。仲尼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於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分同姓以珍玉,展亲;分异姓以远职,使无忘服。故分陈以肃慎矢。」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於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於匡,今又遇难於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適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適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於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孔子行。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击磬。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硜々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
孔子既不得用於卫,将西见赵简子。至於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於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灵公问兵陈。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阳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迁于州来。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鲁桓釐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於桓釐庙乎?」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於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後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曰:「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厓求。」於是使使召厓求。厓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厓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厓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後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楚侵蔡。秋,齐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他日,叶公问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去叶,反于蔡。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与?」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櫌而不辍。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穀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复往,则亡。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於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於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贡色作。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脩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脩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於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後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於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於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徵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往,然後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於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其明年,厓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於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於军旅,学之乎?性之乎?」厓有曰:「学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对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求之至於此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则可矣。」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於仲尼。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固止。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
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季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康子患盗,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足,则吾能徵之矣。」观殷夏所损益,曰:「後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纵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吾自卫反鲁,然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於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於易则彬彬矣。」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慎:齐,战,疾。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其於乡党,恂恂似不能言者。其於宗庙朝廷,辩辩言,唯谨尔。朝,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趋进,翼如也。君召使儐,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食於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是日哭,则不歌。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三人行,必得我师。」「德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蔑由也已。」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曰:「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我执御矣。」牢曰:「子云『不试,故艺』。」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子贡曰:「何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我则异於是,无可无不可。」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於後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於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贬损之义,後有王者举而开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於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明岁,子路死於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於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於东阶,周人於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後七日卒。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哀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玦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子贡曰:「君其不没於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余一人』,非名也。」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於冢上,凡六年,然後去。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馀室,因命曰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後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馀年不绝。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後从政。
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於宋。子思作中庸。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於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尝为孝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太守。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蚤卒。安国生卬,卬生驩。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適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
孔子之胄,出于商国。弗父能让,正考铭勒。防叔来奔,邹人掎足。尼丘诞圣,阙里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卯诛两观,摄相夹谷。歌凤遽衰,泣麟何促!九流仰镜,万古钦躅。